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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梅味道 作者:施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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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雪狼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楼主  发表于: 2009-07-22
纪念梅曰强先生 3,PR6a,b'  

听梅味道
施宏
楔子
        世间百味,原是最难于辨清的。且不说那些从来便如嚼蜡者,但说有些物事,初尝时甘甜无比,久之则腻;另有一些物事,入口时苦涩不堪,但若耐得此苦一时,往后便可渐入佳境──二十多年前听过一首名为《小橄榄》的校园歌曲,记得起首一句:“外婆给我一枚小小橄榄”,再后面的词记不清了,大意是歌者初尝橄榄苦涩难耐,遂弃之不顾,然而不久便觉满口余香,回甘无穷,此时再回头找寻先前所弃者已不可得……
先师梅曰强公仙游,不觉两年有余。旧时随侍在侧所闻所见之种种记忆,并不以岁月之推移而日薄一日,竟似青橄榄之在口,其味弥永。然而古语有云:妙不可言。又云:妙处不传。个中三味岂可轻易道出?今我不自量力,既知此味难以明道,而强要味之道之,皆因不忍见先生之艺品人情就此泯灭。以下诸篇不过往日傍于梅边偶然见闻、体味之一二,尚不足三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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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雪狼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9-07-22
略述移云斋
略述移云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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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以琴名世,虽蛰居深巷,仍不免常常 “有朋自远方来”,晚年寄寓扬州东关街剪刀巷那两间又窄又旧的蜗居,于海内外许多琴友来说并不陌生。
梅老亦好丹青,画中小款常有“写于移云斋”字样。这移云斋的来历,起初缘于昔日在南京所居楼房,取了开窗见云、临窗弄琴可令云移之意。后来是室随主迁,“移云”既可,“移斋”亦无不可,这移云斋遂由金陵来凤里移到了广陵剪刀巷中。亦常自署“湖口南移”,此自述其祖地江西湖口 , 乃自南而移居吴地一过客耳,故尔自号“南移”。
可见梅老于这“移”字情有独衷,而“移”字于梅老也颇贴切。老爷子生性贪鲜爱玩,喜动不喜静,聆其琴韵,则气象万千,亦如行云流水略无少滞,不唯移云,更令闻者神移了。
因了梅老合群随分的天性,日常来叩这移云斋门的着实不少,不全是为了琴的缘故,也有那纯粹来帮着添人气的。因此老爷子虽然独居,家中所用电饭煲却是大号,学生、朋友留饭梅府乃是常事。饭后琴余,辄聚为扑克之戏,不斤斤于输赢,而乐在桌边逗嘴、牌中生趣,后生、丫头每直呼“老头”、“老顽童”,这“老头”也胡乱应着,丝毫不以为忤。吾师可爱之处,便在这寻常百姓生活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来,观之可亲、伴之忘忧。
人皆云“主雅客来勤”,偏这移云斋倒是“主俗客来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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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雪狼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9-07-22
关于汪建侯
关于汪建侯
l7`{O/hN  
        说起梅老习缦的初缘,八十年代曾听过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一期专题节目,题为《飞入寻常百姓家》,节目的开头,主持人讲述了这么一个“传奇般”的故事── &'6/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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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道是四十年代的南京乌衣巷中,一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在夏夜乘凉时偶然听到一缕琴声飘来,他顺着琴声就寻到了汪建侯医师的家门口,于是站在门外痴痴地听。汪医师抚完一曲,回身看到这十多岁的孩子站在那儿痴痴地听,大为感动,于是便收下了少年梅曰强做弟子,使得昔日为士大夫所专美的古琴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大意如此。 n#!c!EfG  
w=KfkdAJ*/  
        听到这节目时我也只十多岁,正是神往着古琴却未得其门而入的时候,于是从心底里羡慕着四十年前的这位少年。至于日后自己竟有缘忝列梅师门墙,倒是始料未及的。 CPB{eQeDuv  
Snr(<u  
        若干年后曾向梅老问起这段故事,老爷子呵呵一乐:“电台的人瞎编呢!” F ~A $7  
8D.c."q  
        原来梅老自小便与汪先生相熟,那时他跟着姑姑在南京过日子,与汪先生比邻而居。汪大夫行诊之余好以丹青、丝缦自遣,梅先生常常跑过隔壁去玩,看他画画弹琴。有一天汪先生随口问道:“小鬼,喜不喜欢画?”答曰:“喜欢”,于是从十岁这一年开始便时常跟着汪先生学上几笔。画着画,听着琴,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年,这一天汪先生又问“喜不喜欢琴?”又答:“喜欢”,于是又开始学起琴来。   [,;Y5#Y[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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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先生的琴艺受教于大休开士,传承上属于浙派。听梅老回忆说汪先生脾气很倔,这倒似与传统浙派的古朴琴风有些相合了。 TV`1&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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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汪先生那儿到底学了多少曲子?老爷子没怎么说,我所确知的,有[普庵]与[渔樵]是得自汪师初传,此外梅老曾提及一曲浙派的[平沙],多年不弹,说是已记不清了。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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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9-07-22
[普庵]拾零
普庵拾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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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4btcg  
〖普庵咒〗应该算什么性质的琴曲?究竟是为了配合经文的念诵,还是用以修心? HV%/baX]  
[!uzXVS3  
明《三教同声》中张德新所作的〖普庵咒〗倒确乎填上了完整的课诵,但是彼[普庵]并非此[普庵],与现今流行的琴曲〖普庵咒〗完全是同名异曲。而我最初从刘善教先生习琴入门时,曾在《梅庵琴谱》中读到〖释谈章〗的题解,印象颇深:“本曲与〖普安咒〗同出而异名。状群僧诵经礼拜,在道场中循环步伐之声。钟鼓齐鸣,诸乐并作,重复之处较多,全曲热闹非凡,以备一格。” c64^u9  
Y`~B> J  
巧的是几年以后听梅老谈[普庵],老爷子也是绘声绘色地大讲佛家法事的热闹,还形容了和尚念经的样子给我看,但见他双目垂帘,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交错着捏出各式手印并且变来变去,十分好看。可见梅老心目中的〖普庵咒〗亦不离生动描模之旨。 *}2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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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曾听老爷子讲过这么一则佚事──说是有年除夕他的老师夏一峰先生独自在书房里弹奏[普庵],弹着弹着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到耳朵里,回身去看却没见有人,于是认为此曲确能招致鬼神,从此以后夏先生便再也不弹[普庵]了。 )<5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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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的[普庵]最先得自汪先生,后来又曾经赵云青女士点拨,与北京琴会谱大同小异,现在仍留下一些印象的是关于此曲他曾强调过两个讲究:一是“普庵无吟猱”,二是曲终时的泛音其实是一句八字真言,可惜我当初于这类细节并不十分在意,具体是哪八个字如今记不真切了,大约是“普庵到此,百无禁忌”一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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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9-07-22
渔樵闲话
渔樵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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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读《西游记》,其第九回中有一大段游离于小说主题之外的情节: 1$b@C-B@g  
 G*z\ ^H  
却说长安城外泾河岸边,有两个贤人:一个是渔翁,名唤张稍;一个是樵子,名唤李定。他两个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一日,在长安城里,卖了肩上柴,货了篮中鲤,同入酒馆之中,吃了半酣,各携一瓶,顺泾河岸边,徐步而回。张稍道:‘李兄,我想那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去。算起来,还不如我们水秀山青,逍遥自在,甘淡薄,随缘而过。’李定道:‘张兄说得有理。但只是你那水秀,不如我的山青。’张稍道:‘你山青不如我的水秀’……(此处略去千余字数十篇两人所吟酸诗腐词)他二人既各道词章,又相联诗句,行到那分路去处,躬身作别。 g}MUfl-L  
&tH?m;V  
作者如此肆意地不惜篇幅、离题万里、洋洋洒洒来卖弄文采未必能赢得读者更多的喝彩,不过这一段情节倒是不妨当作琴曲〖渔樵问答〗的场景描绘来参阅。“渔樵”一词在唐诗中的出现,多是指代“桃花源”一类的远遁、偏隐生活,消极的成分居多,并不具备后世那样明确的批判性含义。至北宋张升写《离亭燕》,其中有“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的句子,这时“渔樵”才不再用来标明主体的身份及生存状态,而是借为一个观照现实之客体工具,“渔樵”之成为反功名符号,我怀疑张升乃始作俑者。尔后有元一代,汉人知识分子大多数被统治者断绝了仕途,无缘入世,遂只得站在出世的立场上来批判政治,这实为当时文人被迫而选择的一种态度,因此元曲中“渔樵”一词比比皆是,其符号意义早已不容置疑。琴曲向有取材于文学的惯例,尤其是这样一个典型而又普及的文化意象──歌“山水之乐”以为幌子,略为含蓄地发一发政治牢骚,比之美人、弃妇之类的套数自然是旷达了许多,将之被入丝弦,或者于心理健康也有更好一些的疗效吧。 6R45+<.  
TuQGF$n@  
吴承恩笔下的渔与樵未免有些作态,颇染上了明清文人普遍之“秀气”,而琴曲[渔樵]若是能从琴声中剥离、过滤掉几百年流传过程中所熏附之文饰皮相,其旋律的骨格倒是颇具高古之态的。 ~| j  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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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现场聆听梅老弹奏[渔樵]是在1990年的冬天。那年老爷子在南京夫子庙李湘君故居办了一场古琴音乐会,上海音乐学院的戴树红老师也应邀前来助兴。次日中午画家董欣宾先生在家设便宴,饭后梅、戴二师乘兴用此曲“琴箫问答”了一番。当时我虽坐在近前,却因为喝了二两白酒的缘故,琴声箫声在耳朵里听来觉着很远,恍惚乐音是从墙上画中的山水间遥遥飘来。 I|rb"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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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最初的印象被时光漂洗得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然而却再也洗之不去的陶然。 M\{n+r -m  
z}E_ wg  
今人所熟闻的[渔樵],当以《琴学入门》谱最为普遍,该谱一经吴景略先生演绎,煞是好听,其如玉树之临风,翩翩之态、洋洋之乐令人生羡。然而我之不能忘怀梅老之[渔樵],却与十余年来的记忆、际遇息息相关,实已不争于这“好听”二字矣!梅老传曲时曾明示其为“浙操”,此一[渔樵],虽不若吴氏[渔樵]之生动潇洒,却深得简静之趣,并于散淡之中隐隐伏着些许不平,听来古意盎然,似乎这个要更接近于“渔樵”的符号意义一些。而汪师之后,梅老此曲还经夏一峰先生重新熏染,查阜西先生亦曾亲手点拨,为其古朴之中又注入了一泓灵动。 ZiUb+;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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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中,每见梅老弹奏[渔樵],总会惊讶于一种常闻常新的感觉。至晚年,则其中已渐渐的减了一些活泼,却多出三分超然来。 1AAyzAP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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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近反复重听梅老生前最后的录音,却渐感那渔与樵终未彻底超然──沉聆良久,惚闻老人在絮絮叨叨中追忆往事,难道烛光将尽的阴影已在梅老意念深处隐然而至?细细想来,梅老的处世态度虽然达观,然则其骨子里也实在是个性情之人,他又何尝真正忘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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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9-07-22
赵云青女士
赵云青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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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一生总共拜了五位弹琴的老师,好几次闲聊时看他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出来:汪健侯、赵云青、夏一峰、胥桐华、刘少椿,其中赵、胥二位是女士。 ;M?)-d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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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出版的《今虞》琴刊上有赵云青女士小像一帧,是从《今虞》中另一幅题名为〖弹到梅花月满琴〗的摄影所截取出来的局部,那摄影中一女子横琴坐于石上,不知何人,另一女子立于侧后,则赵女士也,两人身后是茂密的梅枝。 BwT[SI<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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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览《今虞》中的“琴人题名录”,则赵登记的名字为徐赵锦,别字“云青”、斋名“双琴馆”,“家世职业”一栏填的是“适徐森”,同表中相邻的徐森“别字芝荪、斋名望云山馆、家世‘儒’、职业‘现任军职’”,两人所填住址相同,而斋名各异,当是虚拟馆号以添雅趣。而“琴人问讯录”中徐森的资料也很有意思:“能弹曲操‘数操’、传派‘金陵’、藏琴‘十余张’、藏谱‘数十卷’、著作‘数万言’、其他音乐‘三数种’、其他艺术‘斫琴、画竹’、雅嗜‘饮酒可一斗’、备注‘现已不弹琴不藏琴只斫琴与听琴’”。但不知他这个“只听琴”是不是专听夫人的雅操?赵女士在传派一栏则空缺未填。 IV,4BQ$  
Y(Oh7VwY*P  
赵女士具体传授给梅老哪些曲目如今已不能详知,约略听老爷子提到过有一些传自汪先生的曲子后来又经了赵、夏两位重新熏染、整理过。而梅老晚年常弹的琴曲则以夏一峰、刘少椿两师传授的占了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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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9-07-22
夏一峰本事
夏一峰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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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峰先生本名福云,生于1883年,起初在江苏淮安的一所道观里作道士,善昆曲、昆笛,琴艺从画家杨子镛入门,中年以后迁居南京。据杨荫浏先生在《古琴曲汇编》第一集(1956年,音乐出版社)中的说明,夏先生“长住南京;生平除教人弹琴以外,在一个‘善堂’中任管理员。解放前生活很苦,妻帮人家做活,他自己主要是靠从‘善堂’每月领到的两斗米过活。解放后得到政府照顾,才真能安心研究古琴技术。” &Ym):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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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夏先生琴艺传承的流派,《今虞》的“琴人问讯录”里夏福云名下 “传派”一栏空缺未填,杨荫浏说他“跟过好几位老师”,或许是这些老师分属不同流派,填表时夏先生自己也感踌躇吧?然而梅老在平时谈及夏先生都是毫不犹豫地把他归到了“金陵派”。我一向是不求甚解惯了的,所以当年并未就此向梅老穷根问底,现在有朋友相与探究到较为细致的渊源时便颇感茫然。 M hN;GMH  
cK'g2S  
梅老跟从夏氏所习的琴曲中,有〖关山月〗、〖秋风词〗、〖长门怨〗、〖风雷引〗数曲曾经是首现于《梅庵琴谱》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重新发现《龙吟馆琴谱》时夏先生早已去世多年,他自然是见不到了。这几曲没听到过夏先生的演奏录音,而从梅老的弹奏中却是听不出丝毫的梅庵气息。尽管在杨荫浏为夏先生专门记谱并出版的《古琴曲汇编》中[长门]、[风雷]两曲均标明“夏一峰传王燕卿谱”,自晨风庐琴会以后王燕卿声誉日隆,当此梅庵琴风方盛之时传其谱而竟然不留下任何风格上的痕迹,这实在是有些意外。詹澄秋(智濬)先生曾撰《琅琊王心葵先生略传》一文刊于《今虞》,其中提及“携冷泉王先生金陵名操三十谱与之”,而王燕卿本亦师承王冷泉,那么所谓“传王燕卿谱”或是仅传其谱而非传其曲?又云“传王燕卿谱”而不说“传?封制住保?庖埠苤档猛魄谩? u+V*U5v  
*X .1b!  
另,夏先生所传〖秋江夜泊〗是不慢三弦借正调弹奏,而《梅庵琴谱》中的[秋江]则要慢了三弦来弹,二者实则同调,再剔除《梅庵》中王氏惯用的轮指加花,两谱的旋律便如出一辙了,这又是一个可以玩味的“巧合”。 2u$-(Jf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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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段与 〖 关山月 〗 相关的掌故: (p2`o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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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庵》中的 〖 关山月 〗 一曲,据说音乐素材是来源于山东民间小调〖骂情郎〗,由于旋律优美,如今很多其它乐器也纷纷移植了去做独奏、合奏曲,甚至一些声乐曲集中都收录有 〖 关山月 〗 的歌曲,歌词即是李白所作的《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而旋律仍是采自《梅庵琴谱》。事实上《梅庵琴谱》中本是没有歌词的,以 〖 关山月 〗 的旋律而配以李白诗句,是经过了夏 一 峰 与 杨荫浏两位先生的创造,此事曾多次听梅老提过 。 前年从香港乐友李华文兄那里得到《古琴曲汇编》的复印本,梅老所述旧事在此得到完全的证实,杨先生在相关的说明文字中写道: p{Q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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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夏一峰先生和南京的古琴家们曾试将李白的关山月词与之相合;最初所配,因乐调与歌词,句逗参差不合,唱起来很难表达歌词的内容。近年来我们对乐调与歌词,重新加以分析比较,发现歌词十二句,乐句也是十二句,歌词是五言,乐句也显然只适合于五言,两者在节拍上,是完全可以相合的;我们就给重新编配,并将重编的版本与夏一峰先生相商,得到了他热烈的赞同。可以注意的,是在这样的编配之后,歌词在节奏、声韵及感情等方面,均与乐调非常贴合。对“五言”、“十二句”这两个条件,在近代的歌曲中,是很难找到实例的。因此,关山月这样的歌词,在近代民间歌曲中,是不容易找得一个适合的曲调的。现在这两个同名称的曲调与歌词,配在一起的时候,竟会如此的贴合。这使我们不得不感觉惊奇,而作初步推测,以为这一含有北方边区民歌气息的琴曲旋律,很可能,曾与李白或别人所填的关山月词结合在一起过的了。倘这样的推测是对的话,则在此曲之中,可能还保存着唐代所传鼓角横吹曲的面貌。 h~>1 -T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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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生想像力丰富,竟然联想到了“唐代所传鼓角横吹曲”,不管是否可信,其旋律与歌词能配合得如此丝丝入扣却也令人称奇。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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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一生清贫,所幸最后是得到了“善终”。梅老回忆:“头一天我们还在老师家弹琴,第二天又去老师家,师母就跟我们讲,‘你们老师昨个晚上睡得好好的,今早就没有起床了’……”其时为1963年,享年8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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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9-07-22
秋风解语
秋风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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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梅庵琴谱》以来,学琴入门者鲜有不习〖秋风词〗的,取其篇幅短小,句法工整,从头到尾都以散按相和的指法结句,旋律感也强于〖仙翁操〗一曲,按弹中不易流于枯燥呆板,正可用来做“仙翁”指法的进阶练习。 CE3l_[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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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却因为曲子的短小易弹,而且多数人初学时便已熟习,随着操弄渐广,日久功深,于[秋风]“小曲”的意韵反而视若无睹、不甚了了。而梅老于这样的“初级曲目”却也不肯漫不经心地对待,他常说:“曲无大小,只有长短。只要肯用心弹,再短的曲子也是可以余韵绕梁的。” ndD>Oc}"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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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所奏的〖秋风词〗与《梅庵》原谱相较,明显的吟猱较简,并且《梅庵》中几处“撞”的指法在他的指下大多变为“进复”,如此则令曲中气息更为宽舒,颇近于江南人一股幽柔的气质。梅老自言此曲得自夏先生传授,其中这温婉的气息想来多少存留有夏氏熏陶的痕迹吧?平日里听老爷子聊天中回忆出来的夏先生,是一位性格万分温和的长者,梅老说他永远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教琴时指出学生的错误也是十分柔声细语地拖长腔调轻轻地说一声“不对~~”然后又极有耐心地重新教过……不知为什么,每次听梅老弹〖秋风词〗,总会想起他模仿夏先生那一句“不对~~”时的神情。 7$<pdayd  
/MtmO$ .  
夏先生传给梅老的还有一曲〖长门怨〗也颇温婉,然而两者从情景到趣味多有不同。[长门]有明确的角色行为贯穿始终,角色的身份也很确定,情节化因素多一些,因此其中更多地着眼于根据人物身份、气质来安排其结构的戏剧性并从宏观上冷静把握旋律流向。而〖秋风词〗则是一篇纯粹的“抒情小品”,截取生活中人人都有可能体验过的某一特定片断,所表达的也是某一瞬间的情绪状态,因而它更多是借妙处不传之留白及余味来容纳演奏者的自有体验。 OQum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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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长门],如观一出完整的戏段,从开幕到出场到情节到下场到闭幕,看的过瘾;〖秋风词〗则如戏中一小段精致的唱腔,令人回味。 cb_C2+%8NA  
q=t!COS  
另有一个悬案,就是在《梅庵琴谱》中把它标为“李白作”。虽说谱中歌词的前半截取自李白的《三五七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但并不足以借为曲作者的依据,况后半截歌词未能与前半截一气贯之,其出处未考,从语言特征来看,显非唐宋人语,从旋律风格上去感受,似也更类于明清音乐的气息。 rf0Z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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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世的诸多琴谱中,琴曲署名伪托历史名人者比比皆是。曾经天真地相信这是因为历来那些无名无姓的琴人们在创制新曲后为了籍名人之望以助其作品流传,故而心甘情愿地放弃了署名权,这样想想虽说有些无奈,颇为原作者婉惜,但还不至于引起种种有关于“恶意”的联想。近来渐知弹琴述琴之人也未必能如无数琴著中所宣称的扬“正声”、知所“禁”,历史存在于文字之间的面目又有多少能够摆脱述史者的私心立场而示人以客观?所谓“自动放弃署名权”云云实乃一种自欺的想像而已。真实的历史境况,或者是琴曲流传日久而佚名,编纂琴谱者捕风捉影、附会先贤,后来者以讹传讹……又或者其实并未佚名,却是纂谱者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心态及目的而有意识地加以涂抹,这样的事情也未尝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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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9-07-22
文人情味
文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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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演奏的〖良宵吟〗在其他诸谱本中均作〖良宵引〗,唯独梅老称之为“良宵吟”。“吟”和“引”在意义上到底有多大区别呢? S #GxK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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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焘先生在《读词常识》中说:“引,本是乐府诗体的一种。《文选》马融《长笛赋》李善注说:‘引亦曲也。’它和歌、谣、操、曲等是同样的意思。唐宋大曲中的名目有‘引歌’一类,它的次第是在大曲的首段‘序’或‘散序’之后,也是属于大曲的先头部分……称为‘引’,也就是在歌前的意思。所以词中的引词,大都应来自大曲,是裁截大曲中的前段部分的某遍制成……”这是用古代音乐的体裁来解释“词”的体裁,琴曲中“引”的含义或有相通之处──曾是某些大曲的局部段落,当它们逐渐从“母体”剥离而演化成独立的琴曲之后,其“引”字便已失去了体裁上的意义,只剩下若干将来或许可资考证的“血统”信息。 ?d%)R*3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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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吟”,暂未找到有关体裁的考证,单从“吟”字的动词含义来感受,其一,具主观性;其二,具歌咏性,所谓“浅吟低唱”是也。 p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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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 , “引” 变成“吟”于曲情无害,且隐然有了一丝“吟哦”之意,听梅老的〖良宵吟〗果然便有良辰美景怡然自得之态溢于弦外,因此也就顺了老爷子的嘴,且由他去作“良宵吟”吧。 d.f0O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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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录音中另有一曲与〖良宵吟〗风格相近的〖静观吟〗,则取了“万物静观皆自得”的意思,表达一种超然物外的心境。如要认真玩味两曲在趣味上的细微区别,可以说〖静观吟〗表达的是一种物我观照、对视兼内视的状态,而〖良宵引〗则更多地传递了物我相亲、情景交融的感觉。一则冷静,一则温馨。 A"S"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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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夏一峰先生的〖静观吟〗录音,以静心观万物,其若即若离、不着心迹之妙实非言语可以尽述;梅老所奏看似与夏氏亦步亦趋,然则其声韵中所蕴之情味却更浓一些,乃以有情之心而观物之静,闻之不禁情动于衷。此间差异皆个性使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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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9-07-22
夜闻江声
夜闻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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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弹琴,很重视音乐语言的形象性,日常说琴论曲,往往结合生活中的真实体验来谈讲。 L9/'zhiZ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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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音乐中的真实却不能等同于生活的简单照相,如〖秋江夜泊〗一曲,“夜泊”的题目倒是一目了然,不难理解,但是落实到具体的弹奏时,怎样才能表达出“秋江”的夜境,又怎样才能交代好这一“泊”字呢? {APfSD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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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听老爷子讲授[秋江],并不怎么去说音乐的细节,倒是谈起了年轻时的一段经历:他以贫家出身,四十年代曾在长江木排上帮工,货运巨木自上游漂流而下,以排为家,往往数十日,泊岸而宿那是家常便饭。夜深人定,枕浪而眠,但闻拍舷之声荡然有律,如人脉息。结合了这些感官体验,再来玩味梅老在曲中的音韵运用,自可欣欣然若闻江声了── w}1IP-  
D:9^^uVp  
旋律展开不疾不徐:夜静,所以不得疾;心无所滞,故亦不得过缓。又每每在句尾同度或八度相和时,前紧后松,这便有了后浪推前浪的动感,再辅以非圆非方、转折无迹的吟猱。通曲观之,指下略无少住、一气呵成,于是夜之安宁与水之动荡便如此巧妙地结合到了一起,令闻者顿有身临其境之感。 /6rj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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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可以得自师授,而这一份真切的感悟却不得不取诸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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